【假面骑士剑】【剑始】骤雨

1

雪停了。

在往南方逃亡的这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青天,而身无分文的我身上所有的食物都已经耗尽了。旅途的开始,是因为逐渐加剧的极端天气,我所居住的地方暴风雪肆虐,有些人被迫南下,前往稍微温暖一些的地方;有些人,则丧命于大作的风雪和永恒的严冬中——包括我的父母。我还没来得及接受自己突然无家可归的事实,就不得不离开生养我十几年的家乡。跋涉至此地,才能停驻在安静的风里,看着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我停在积雪的小道上,一间略显陈旧的咖啡厅安静伫立在路边。看得出修葺多番的招牌上已经悄悄爬上肉眼可见的青苔,通往店门的斜坡栏杆也已满是斑驳风雪的痕迹。我站在南北的分界线上注视着两边无二的风景,犹豫着是否要继续走下去。

就在我一片空白的脑海接受饥饿与迷茫的质问时,那咖啡厅突然有人走出,清脆寂寥的铃铛轻轻地摇了一下。大约二十出头的男子从稍高的门口朝我投来目光,神情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惊讶。

我朝他点了点头,想继续走下去,那人却开口问我,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他站在门口,仿佛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多年一样,眼神中有很多我分辨不出的感情,以至于那句询问都显得有些摇摇晃晃。

正在犹豫的我便答应了他的邀请,走上那条长长的斜坡。我看见头顶澄蓝的天空搅进几抹纤细的云,在长久的凝视中才会缓缓地流动。风停云轻的确会给人一种时间凝滞的错觉,即便活着的这十几年我已经看过不少世界的剧变,站在此处我仍然觉得总有一些东西亘古不变。

店里的装潢比我想象的要新很多,也许是翻新过很多次的样子。他招呼我坐下,便走进吧台里忙上忙下。我环顾四周时才发现四壁挂着装裱的画框,安置着许多摄影海报。海报里有分明的四季以及绚烂的星空,还有高耸的悬崖和翻腾的海浪。我走近一看,日期的确也是二三十年前了。

他将咖啡与饱腹的餐点端过来的时候我仍站在海报前,仔细端详生不逢时而丢失的美丽。

“请用。”他微笑着说,转而自己也开始凝视这些作品,但那目光里比起可惜,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怀念。

“这些是你的作品吗?”我试探性地询问。

他将目光撤回,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些已经是上个时代的照片了。如果可以,我也想回到过去。”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点头道谢,也不再询问下去。我的父母也曾向我描述近乎半个世纪以前的世界,而不曾经历过的我只知之前沿袭的四季,换到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同的风景了。即便如此,我也很难去描绘这些美丽,更不用说渴望回到过去。

他的目光转而落在我的行李上,也已经猜到我是逃亡者的其中之一。我离寒潮肆虐之地还有一些距离,居住在更为北方的人们,大多无法坚持走到此处,就已经离散于漫天风雪之中。

“只有你一个人吗?”他指了指我的行李。

而逃亡的我在风雪之中挣扎了半月之久,等到他提起才意识到原来这漫长旅程中我只身一人,对孤独的感知早就被寒冷夺走了。我点了点头,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沉默拿出一些食物给我。

“那片南墙呢?你打算怎么过去?”

自从天气愈加异常,来自北方的难民一直往南方逃亡,南方地区即使不为冰雪所困,也因为大量涌入的人口变得极其混乱,此时也已经自顾不暇。于是当地政府在交界线上建起绵延南墙,漠然将冰雪及难民隔绝在外。说是南墙,其实是用高压气流筑起的透明屏障,为了警告南行的难民而将其以砖瓦堆砌的高墙形状。

他问我时我还并没有答案。忘记是谁向我提起南墙的时候,我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要开始这趟旅程。我沉默着摇头,双手捧着的咖啡也几近冷掉。

“我无法翻过那片南墙。”他越过结着朦胧霜花的窗望向那片墙所在的方向,“应该说是我不能。”

我分明看清那双眼睛里闪过切实的寂寞,也许先前他所有的触动都是来自这句话里的“不能”。但他没有再解释下去,只是任由它变成喃喃自语。

对话结束在双方的沉默中,我决定不再叨扰继续旅途。他将我送到斜坡下,涣散在无尽天光下的夕阳染红了脚下这片白雪。我向他点头致别,转身便走向那条蜿蜒漫长的小道。我迈出几步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

“南墙那边有个人,也许能帮你去南方。”他慢慢将这句话说出口,郑重得仿佛在翻开尘封的回忆一样,“他有一张照片,背后写着2005。”

我点了点头。他没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而是选择了这样古怪的辨别方式,但若能将这种细节记清,我想那个人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那话语仿佛在重新下起的雪中摇曳飘零,而他站在纷飞的雪中,也许又将持续他长久的等待。这大雪如同长河撒下无尽冰冷的星屑,他衣襟沾满细碎的雪花,披星戴月。

2

狂风肆虐一夜连积雪都被卷出云层的痕迹,大地还来不及对万千创伤有所反应破晓就突然降临,晨光从遥远地平线汹涌袭来,遥遥照亮嶙峋枝桠上高悬的霜花。而在这片无人在意的狼藉中,他毫无防备地睡在赤裸的枯木之下,不管是空洞的躯干还是紧闭的双眼,看起来都像走到了尽头。

我从高高垒起的破柴堆后探出头,一阵寒风在喧嚣的静寂中掠过,吹走那人紧闭眼睫上的雪花。往复的寒意让我裹紧身上唯一的庇护,衣衫单薄的他却仿佛落进永恒的梦境里,不动摇也不颤抖。

确定他还未苏醒,我踮着脚趟过松软的积雪。无人的四野里小小的冰花被我踩碎,在小心翼翼散出的热气里一边消融一边努力嘶吼。这种谨慎让我近乎焦躁,而熟睡的他还是无动于衷。于是我一步跃到他身侧,抓起那个觊觎已久的背包拔腿就跑。

还好积雪不是很厚,奔逃也来得容易很多。跑进另一片茂盛一些的林区后我回头确认过身后没人,才在一棵树下停下来。饥饿与寒冷在费劲逃窜后变得更加猖狂,我的理智差点被林间忽然扑腾的乌鸦吓散。

我贴着大树坐下来,把整个包底朝天地翻了过来,补充能量的饮料就滚了满地。求生欲望让我顾不得那些写着陌生文字的食物到底是来自哪个国家,只管补给身体这天寒地冻里奇缺的热量。咬动压缩饼干时皲裂的嘴唇被磨得生疼,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整整两天没摄入过水分。

仰头看着林区上方苍白的天空,确认自己再一次活下去之时,才发现在极端的寒冷中原来罪恶感也会迟缓。

我的意识在摄入包里一半的食物之后才被重新拾起,思忖着将剩下的归还时侥幸的苗头被忽然飘摇的雪点燃。握着存活的希望,我仰头看着轻轻坠落的雪花,与以往一样的彷徨依旧铺天盖地。从我这一代开始人类已经失去了凝视奇珍的资格。

“你在这里。”

干涸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到他站在雪地里,细碎的发丝里夹着清晰可见的雪。我谨慎地辨别着那双茶色眼眸中夹杂着什么,愤怒抑或者是怜悯,最后发现只有虚空,轻盈得像是眼前一点点落下的白雪。

我不知道那是无谓还是温柔,他没有再往前一步,只是任由鞋底没在那层薄薄的积雪里。

“可以把你手里的皮夹还我吗?”他的询问让我们立场突然转换,仿佛不是我偷了他的所有物一样。

词句复数的回响被树叶喧哗吞下,我怔忡地看着他呵出的白色吐息,悠悠然逸进雪里。那怔忡大概持续了十几秒,我才回过神来将目光落在手中的皮夹上。

揣测与凝视都只持续了不过一瞬,我便将有些破旧的黑色皮夹抛还给他。

他用冻得有些发白的手指接过黑色皮夹,从中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照片。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原本一无所有的眼睛里有万千复杂的情绪流淌出来,攥着那张照片有如凝视着稀世奇珍一样。

那照片背后用黑色马克笔写着2005。

3

严冬时入夜的静谧也与白日极为相似,只是多了些不明来路的回响。他带我走到离南墙不远的山上时天色已经接近浓墨,寥寥残星在广阔的天际格外明显。

他在背风的山洞里生起篝火,温暖才将跋涉的疲倦驱散一些。我放下行李站在洞口,将目光放远时才发现暴风雪几乎将城市的痕迹抹去,被淹没在浩荡雪白中的世界显得孤独。而南墙就横亘在这两个世界之间,绵延不断如同这不停歇的雪一样。在呼啸的风声中,突然袭来的仓皇让我极其难受。

“你说这场雪还会持续多久?”我从风口撤下来,走到他身旁。

“可能会很久。我也不知道。”他喃喃道,只是呆呆看着干枯的木柴上跳跃的花火。那话语中倒也不是不感兴趣的漠然,我只是隐约觉得,他好像在学习怎么与别人对话。

于是我释然坐在他的身旁,开始侃侃而谈。他无言地听着我诉说与他毫不相干的话题,安静得让我有种对着广阔苍穹吐露心声的坦然。我坐在他身旁,可以看到他眼中漂浮随即散去的点点火花,如同深渊盛满漫天的星光,被人用魔法化作沙漏里晶莹的流沙。他那样旷野又天生的温柔到底如何而来,我于这狭小天地走过的十几个年头无法告诉我答案。

沉默而孤独的旅途剥夺了人倾诉心事的快感,而像是遇见过无数个被寒风吹干喉头的旅人一样,他只是沉默地站在码头为人摆渡,就能拂去万千把锁上斑驳的锈迹。

“你呢?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而不去南方?”

我将压抑许久的感情讲完,期待着他用自己的故事来交换。

他摇了摇头,眼中没有别无选择的无奈和无处可归的彷徨,我便无法判断那个摇头意味着什么。我们堆砌的柴火几欲烧尽,他还是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

时而涌进山洞的寒风摇曳着逐渐消逝的火焰,我停止追问下去,转而看向洞口所容下的外面的风光,即使那只是一片略有瑕疵的黑暗。而他添柴的手突然停下,像是应激反应般地朝洞口望去。我看他紧皱着眉头,神色却不像是面对未知的敌意与警惕。

“怎么了?”

像是一闪而过一样,他脸上的复杂神情突然消失,如同有人将石块掷进湖里,却被深不见底的湖水吞没了涟漪。我分明看得出他眼眸颤抖了一下,随即就将喉咙里万千的情感囫囵咽下。

“没事……”他摇了摇头,坐回柴堆旁边。眼神与我满目的疑问对上时才说,“你先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那温柔的闪躲跟之前不愿透露自己的过去时一样。

我闻言也只好作罢。闭眼前我看见他仍然坐在柴堆边,时而望向那个空无一人的洞口,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我记得他眼神中的小心翼翼,就像前些日子那个请我留下来喝了一杯咖啡的男人一样。

于是我又不禁朝他的背影说道,“我来的时候经过了蓝花楹,那里有个人告诉我,你可以帮我。”

他背对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期间不管流露出多少感情我都无法看清,只听见他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是吗。”

那语气也许夹杂着肯定与惊异,说出口时才会这样小心翼翼。他不愿道出的过去也许与我不小心触及的大片尘埃有关,轻轻地逸进那间孤独伫立的咖啡厅,逸进这个闪着火光的山洞。我还在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回应,而他只是将手伸向火堆,沙哑的回音也被外面呼啸的风雪一并吞噬,只有我仍渴望从这漫长的沉默中寻到些什么,以来解释他紧握照片时流露出的那种感情。

但我为何会如此迫切地想去探寻,这个答案我也不清楚。

4

砭骨的风雷霆万钧地扫过平地,清晨时候的雪夹杂着氤氲了漫漫长夜的露水湿气,沉甸甸地打在脸颊上时,仿佛千万根尖锐晶莹的针。我吸了吸鼻子,步履跌撞地在无垠茭白中寻找着不一样的颜色。

那高墙仿佛没有缘由地就出现在视野里,我迈到这拔地千尺的屏障之前时才能感受那冰冷砖瓦筑起的灰色墙壁,在磅礴大雪中凛然生风,而抬头能看见飘摇的雪触及墙壁的瞬间被无数银刃削薄。那砖瓦像是隐形的旋涡,将呼啸的风与万千雪花吞入其中。我才发现脚下离这座城墙的几米内灰褐色的大地裸露,几乎没有雪在这上面堆积,在这色调单一的世界里显得十分突兀。

我看着这高墙直抵天际,有几个瞬间虚幻的轮廓突然变作透明,在那闪烁的间隙中我瞥见了那边别无两样的世界,才知道原来灰白是轻纱也是利刃,之前我的一切迷茫不过是模糊的感知和被动的反射。

这时他的声音忽而传来,“走吧。”

我凭借着别人对未来的希冀走到这里,却开始怀疑翻过这高大屏障的结局也许与之前无异。我看到他像是空无一物又像是充盈一切的表情,与之前见过的模棱两可又有些许不同。

未等我踟蹰他便径直走去,我只好怀抱着迷茫跟随他的背影。

他在高墙不远的荒丘上停下,周遭只有一棵嶙峋枯树在风中孤独站立,而唯有此处的积雪较其他地方薄,甚至可以看到这棵古树在冻土中挣扎的树根。他蹲下来,拂去树下的积雪和一层薄薄的土壤,直至一块石板在眼前显露。他将手轻放在石板之上,脚下便传来石块挪动的空洞轰隆声。

石板缓缓推开,在无限天光中我看到脚下有一条长长的石梯,一直延伸到阳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之处。

“你在这里挖了隧道?”

他点了点头,便一步步走下石梯。我跟着他走下去,脑海里却充满对这个人存在的疑问。他如何凭一己之力将南墙两端串联起来,而又为什么,选择这样做。

终于走到石梯尽头,头顶的石板也渐渐关上,将最后一丝清晨的光芒也掩去。于是我们站在缠身的黑暗与静谧之中,地下通道隐隐有股幽冷的风,让我觉得有些背脊发凉。他打开手电筒,并抛了一只给我。

孤星般的光源照到石砌的四壁,可以看到尘埃在冷光中流动,像丝绸一样绵长。我与他并肩行走于这孤独隧道中,一言不发。我在朝着前方散去的余光中时不时瞥过去看他,却未曾在他脸上读到任何一丝波澜。

所以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你不到南墙那边去吗?”

“嗯。”他回答我,也不做任何解释。

“是因为在这边还有留恋吧?”

他突然停了下来,原本被脚步声充斥的隧道里只剩下我话语的回音,在一片寂静中像涟漪一般朝前不断地泛去。

我看见他从口袋中掏出那个皮夹,从中抽出一张照片来。借着手电筒打在上面的冷光,我看清了上面的人。看得出来经过小心翼翼的保护,照片没有太大的磨损,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边角有些泛黄。眼前的他与咖啡店里遇到的那个人并肩站着,朝着镜头微笑。

他将照片翻过来,让我看清楚了上面写着的2005。我站在隧道里,现实与时间却在此刻错开。半个世纪的时光在一张照片上缓缓淌过,将从前的分明四季变成了如今的白雪皑皑。

过度的惊讶让我忍不住抬头确认他的面容,他呈现在冰冷光芒中的,是与五十年前相同的脸庞。我心中无数的疑问突然一笔勾销,而他只是轻轻将照片收起,继续前行。

5

出口的石板如同先前一样缓缓挪开,隧道中尘埃浑浊的空气被出口涌进的冷风一下子吹散,我踏上石梯,即将迎接另一个世界的欣喜却被难以形状的感情吞没——我以为拥有了永恒的生命就可以不必面对离别,那大概是对我天真设想的反驳。

他将我送到出口,从石梯上抬头望着我。我没有迫不及待地朝周遭的世界眺望,只是同样回望过去,希望他在告别前与我说些什么。他茶色双眸与先前一样,空无一物却又满斟仓皇。

忽然脚下的土地开始颤抖,我站在出口的边缘差点因突如其来的晃动摔落。他猛地朝身后回头望去,爆破的强烈气流夹着泥土碎片涌向隧道出口,如同一头来势汹汹的猛兽。脚下的隧道即将开始坍塌,我慌忙之中朝岌岌可危的他伸出手。

而他眼神坚定地看着我,不消几秒我就猜到他想要往回走,那种毫不犹豫竟然如同本能反应。然而还来不及往回撤退,他脚下的石梯也已经跟着下陷。在他被翻涌的泥土淹没之前,我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往出口的方向带。

他挣扎着向上攀爬,直至终于从身后轰然倒塌的万物中脱身。我累得瘫倒在地面,只看着隧道出口的石板也慢慢归位,将地底的万顷波澜都掩在一扇四方的石门之后。

脚下的震动在不久后停息,风平浪静得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他就站在那块石板旁边,沉默地望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站在那里,细碎的发丝被忽而扬起的寒风吹起。

我四处搜寻翻越南墙后的世界,直至我重新找到那堵熟悉的高大墙壁。几个瞬间我看见高墙的虚拟外表在寒风中闪烁,将我原来世界的雪白再次映射过来。

我还怔在原地时,眼前的高墙上忽而溅出零星的火光,摩天的泥石墙壁传来电流紊乱的声音,下一秒,视野可见的高墙砖瓦倏然剥落,如同白雪消散般露出原来透明的气流屏障,以及对面依旧一片空白的世界。

在几米的气流屏障之外,站着一个人。

“剑崎。”那个人说。

他闻声抬头望去,熟悉而陌生的脸庞落进眸底。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那瞬间他的表情,我只知道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像是悄然消融的冰封河床,缄口迎接着春季的第一场甘霖一样。

我在恍惚中看到透明风刃后的那张面容与泛黄照片里的重叠,刹那间过去的影子如同破碎的纸屑在无尽交缠的寒风中摇曳。我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新旧世界的交汇,凝视着跋涉了半个世纪的重逢。

“我想着在这堵墙前,也许就可以见你一面了。”对面那个人笑着轻叹道,温热的吐息化成了朦胧的白雾,又被卷进拂过那张不老面容的风里。

“始。”他终于发出那三个音节,郑重得如同书信的落款一样。

“我从南行的人那里听说了你可以带别人翻越南墙的事,所以跟踪了他来到这里。”始站在原地,前发被风吹起,“不是这样,我也许永远都没办法找到你。”

他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却意识到自己无法反驳。他凝视着对方,轻轻说道,“对不起。”

始释然一笑,摇了摇头。那之后他们之间大概有十几秒的沉默,我耳畔只有回旋萦绕的风,带着细雪一刻不停地涌进眼前的屏障。

直到始再次开口,“剑崎,我有一个请求。”他抬头看了看眼前那堵透明的墙,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剑崎身上,“一起把这堵墙毁掉吧。”

他的声音透过交织的气流传到这边时,带着往复的回响。剑崎听到那句请求,只是安静地回望,如同在用眼神确认一样。

“帮助他们找到生存的希望,这是你一直在这里徘徊的原因吧。那么我相信,这样做一定是对的。况且……”他停顿了一下,抬头回以剑崎一个笑容,“能够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怔忡地凝视着始的笑容,突然找到了先前我与剑崎交谈时,那无垠温柔的答案。

而剑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咽下沉淀了五十年的不舍一般。他轻轻将手抬起,逐渐贴近眼前这堵无形的风屏,并将彼方的漫天大雪都映进了眼中。

始重复着他的动作,将自己的手掌与剑崎的手掌相贴,即便这寥寥几米的距离,仿佛是无数个宇宙的延伸。

剑崎侧过头,让我退到离南墙更远的地方。我点了点头往他的身后跑,冷风不断地灌进我的喉咙,朝着他们所站立的方向翻涌而去。后退的风景不断渗透进苍白的天空,我突然停了下来,忍不住回头望去——

南北的交界处躺着一道褐色的线,安静肆虐的白雪突然间被他们二人掀起的波澜卷起,朝着我视野的尽头聚拢。那堵透明的墙像是一块玻璃,在风暴中轰然碎裂。剑崎与始站在裂痕的两边,仿佛那张合影的旧照片及千万年的时空被破碎的利刃撕碎。

我听见最后一声决绝的破裂,眼前净是白雪燃烧的灰烬。

意识的终点,居然是一场温柔的骤雨。

评论(19)
热度(123)
  1.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Latin Simone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