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tin Simone

【金蓝】浮士德博士（一）

写了后续，标题定为《浮士德博士》，之前写的短打作为楔子。设定上与主世界有一点区别，不过因为会剧透之后写到再进行说明。

前文：楔子

迈克尔第一次见到泰德那天是在纽约小巷里的某个酒吧门口。

事情起因于他在家里的冰箱上找到的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晚上十点到维克托酒吧*赴约。当然这些醉酒医生处方单式笔迹证明了它出于卡特家族成员手笔，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写过这张便利贴。

总之他准时到了，还穿着当天下午在沃尔玛新买的棒球服。没准约会对象是他梦游时在相亲网站搭上线的金发女郎呢。他想着，走进小巷尽头那个霓虹闪烁的维克托酒吧，坐到吧台前从左往右数第三张椅子上，按照便利贴上的说明点了一杯苹果马提尼。

酒保戴着一顶破旧的牛仔帽，看起来颇有些西部风情。一个小时后，迈克尔对这家酒吧跛腿的高脚凳乃至头顶灯泡一一进行了诸如此类的评价，酒保第三次询问他是不是在等人时，他的约会对象还没有一点现身的迹象。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被放鸽子的可怜人，迈克尔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酒吧，临走前还不忘告诉酒保他的帽子很好看。刚踏出门槛的时候，他就被迎面撞上自己胸脯的褐发老兄吐了一身。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迈克尔·卡特的名字跃居美国悲惨故事日榜第一。

那哥们把他的衣服上下糟蹋了一通之后就整个人搭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了。迈克尔以他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发誓，这身酒气八条街外都能闻到。这下他刚买的棒球服八成是报废了。

虽然骂街的冲动就在嘴边，但他现在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站在酒吧门口，进门的客人看他们的眼神让他觉得再不挪开就会有人准备录视频传油管了。于是他把那人的手臂放到肩上，费了好大力气才拖着挪到了巷子的角落上。他低头看着那人毫无反应地耷拉着脑袋，一气之下把那身棒球服甩进旁边的垃圾桶。

头顶的路灯打下一片昏黄的光，失重的垃圾桶和那人的影子便一齐在水泥路上摇摇晃晃。在迈克尔做着要不要把他丢在这里的心理斗争时，那头褐发在小巷深处的冷风中懒散地伸展开来，在冰冷的墙壁上罗织细碎的线条。随后他看到仰起的亦真亦假的讨好笑脸上，那双颤抖的蓝眼睛。

“冲动是魔鬼。”

二十分钟后迈克尔看着躺在他公寓沙发上的酒鬼，对他把吐了自己一身的陌生人带回家的行为如此评价道。

他说不太清看到那双眼睛时的感觉，只是恍惚间脑子里好像涌起了太多不相关的碎片——遥控器，啤酒瓶，破毛毯，旧式电视机的闪烁光线彻夜未眠地流淌在沙发上，接着很快淡去，只剩下眼前那一小片斑驳的蓝。

那人翻了个身，皮衣内袋里的驾照就沿着沙发边缘掉了下来，抖出一张泡过水之后无法辨认的照片，旁边写着泰德·科德的名字。而沙发上的人右脸则埋在头发散下的参差阴影里，眉心还有块小小结痂了的伤口。他的精神状态很差，眼眶的深陷程度看起来至少有三天没有好好睡觉。即便不包括那双眼睛，这张脸上留着的标志性细节也足够他记得很深。

遗憾的是几番搜寻之后迈克尔的海马体告诉自己，他与泰德先生的确是第一次见面。那些在纽约深夜闪现的泛着蓝光的画面，突然间变得无迹可寻，有如清晨时分消散的梦境。

迈克尔抓了抓头发，觉得还是等明天他醒过来的时候本人求证直接得多，毕竟前不久那张便利贴也是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冰箱上。虽然他宁愿这张便利贴从没出现，这样他至少可以省下一件棒球服和一杯苹果马提尼的钱。

桌子上暗着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并提示有二十四通未接来电，有两通来自麦克斯，剩下二十二通都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号码。也许是新片约，也许是骚扰电话，但他现在也没那个闲情逸致去管——直到他在手机顶端弹出的即时新闻里出现了泰德·科德的名字。

他揉了好几遍眼睛才敢看清这条新闻完整的标题：泰德·科德下落不明，科德企业或将易主。

而此时下落不明的发明家泰德本人就躺在他家的沙发上，醉成一滩烂泥。

经他准确计算泰德先生一共睡了十二个小时零四分。一宿没睡好的迈克尔后来索性坐在客厅里盯着泰德看，尝试唤起一些记忆，虽然他看了两个多小时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泰德醒来的时候，迈克尔已经困得连打三个哈欠打算回房间补觉，转身时余光不经意瞥到沙发上的皮夹克动了一动，接着他就看到当事人眼神朦胧地抓着头发爬了起来。迈克尔赶紧冲回泰德视线前的那块沙发上，等他做出什么反应。

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里确实泛上了一小块金色，从这个角度看却像是太阳灼烧留下的琉璃光斑。他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又轻柔的方式转动了眼球，眸底沉淀的浑浊灰蓝才渐渐如云翳般散去，直至脸上最后一点迷茫也变成昨晚在维克托酒吧门口看到的笑容。眉眼自然舒展的同时，有几处近乎生硬虚伪的感情流露忽而挥过，又被藏进了他扑动眼睫的破碎阴影下。

随后他扯了扯身上的皮夹克，万分从容地道出一句问候：“早上好啊，金色先生。”

先不说中午十二点已经脱离了早上的范畴，这声问候立马把整个气氛搞得像一夜春宵后那样莫名其妙。就算迈克尔不计较昨晚他醉酒吐了自己一身，但这话里“你我都很享受”的态度真的不太对劲。

“你不记得你昨晚吐了我一身还糟蹋了我最喜欢的棒球服的事了吗，泰德·科德先生？”

“记得，不过我猜那身棒球服是你昨天下午刚买的，你扔掉的时候我看见上面标签没拆。”泰德一边尝试惹怒迈克尔一边拾掇自己，末了抛给他一个十分欠揍的笑容，“原来我昨晚有告诉你我的名字吗？”

迈克尔气不打一处来。转念一想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调出即时新闻然后叫泰德自己看。

主持人用极快的语速解释着科德企业的财政危机以及创始人的风流韵事，把午间新闻弄得有些三流娱乐报道的味道。后者似乎非常认真地看着电视上自己的快照，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闪过一个漫不经心的苦笑，而转过头看迈克尔的时候眼神里又寻不到分毫在意，“差不多是这样，不过有一点他说错了。”

一阵刻意的沉默之后，他纠正道：“科德企业没有出现什么财政危机。我昨天刚卖了它。”

*：酒吧的名字引用自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中出现的维克托酒吧。